CEO怎樣拿工資，是門大學問。

楊元慶想明白了。

3月31日，聯想集團董事長兼CEO楊元慶在內部信中宣布，他將自愿把個人所得的8000萬元人民幣的工資長期激勵獎金發給一線員工，以助他們克服疫情等因素帶來的種種困難。據《北京青年報》，2021財年，楊元慶拿到的薪酬達1.68億元。

這并非楊元慶首次自掏腰包。早在2012年和2013年，他就設立了“元慶特別獎”，各拿出自己的兩千萬獎金分給近萬名員工。與公司同甘共苦的姿態，令前段時間圍繞在他身上的天價薪酬爭議平息了不少。

近兩年，科技公司的CEO們越來越多地因為天價薪酬而走到聚光燈下。疫情帶來的經濟低潮甚至一定程度上助推了他們的薪酬水平——因為科技公司們的股價在此期間屢創新高。《華爾街日報》在去年的一篇報道中指出，在飽受普通民眾失業困擾的2020年，CEO們的薪酬卻較往年大幅上漲，全美最大的300多家上市公司CEO薪酬中位數達到1370萬美元，有望創下歷史新高。

蘋果公司的CEO庫克是近年來薪酬漲幅最高的人之一，他在去年獲得了9900萬美元的薪酬，是普通員工的1477倍。這引起ISS（美國最大股東代理咨詢公司）的反對，理由是庫克的薪酬比上一年“明顯超過很多”。2020年，庫克薪資總計1477萬美元。

中國的CEO們對比美國也不遑多讓。鈦媒體今年年初統計過一份中國CEO薪酬榜單，小鵬汽車副董事長兼總裁顧宏地以4.35億元的年薪高居榜首，是楊元慶去年年薪的2.6倍，小鵬汽車至今仍未實現盈利，去年凈虧損達49億元。

這家公司后來回應稱，顧所持有的股權價值被錯誤地解讀為年薪，其對外公開的薪酬中99.5%以上是多年累計的股權激勵，并非一年中的收入。

特斯拉的CEO馬斯克可能是過去幾年來從公司獲得實際薪酬最多的人。雖然他在紙面上的薪資是零，但由于每年被授予的高額股權激勵，福布斯認為2020年馬斯克實際上的薪酬高達110億美元，是第二名年薪的50多倍。

由于巨額的薪酬水平，馬斯克被特斯拉的一位股東告上法庭。這位股東向法院起訴馬斯克和特斯拉董事會，稱后者批準馬斯克的薪酬計劃前，沒有向股東披露相關信息，他要求撤銷薪酬方案以保護小股東的利益，并改組董事會。

法律數據庫Plain Site顯示，今年4月18日，此案將于特斯拉的注冊地——特拉華州的大法官法庭進行審判。屆時，特斯拉董事會需要出席，并就此事進行辯護。

過去，人們習慣了CEO們通過亮眼的業績水平、出色的治理能力來獲得不菲回報，這被認為是正當且公正的商業行為。但在世界越來越動蕩的當下，CEO不得不面臨更嚴苛的審視，這種審視不僅是來自商業上的，更是基于巨大收入落差與不平衡下的群體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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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慶或許從未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薪酬會成為人們指責的對象。

他一直是中國上市公司中薪酬最高的那一批人，《福布斯》曾指出他連續三年位居中國上市公司CEO薪酬第一。2013年，他的年薪水平就超過人民幣1.3億元，那是他首次年收入過億。聯想集團當時對外稱，由于2013-2014財年內公司業績出色，因此給予楊元慶的獎金和長期激勵大幅增長。

過億薪酬引發爭議后，他曾對外表達過不解。那是2015年，他接受《央視財經》采訪時回應說，“我們并購IBM后，很長一段時間都很困惑，國內員工拿著很低的工資，而我們對于并購的員工按照美國市場標準計算薪酬，我不能比我美國的員工、下屬、高管拿更低的工資，這個說不過去。”

這段話在此后多年不斷被人提起，作為指責楊元慶的“罪證”之一。去年，聯想集團試圖在科創板上市，招股書中披露的高管薪酬又一次引發熱議，媒體們不厭其煩地在文章中指出，“楊元慶過去十年間薪酬高達12.6億元”。

現在楊元慶終于明白了。他在公司新財年內部信中著重提到了公司中的一線基層員工，“過去兩年里，他們克服了新冠疫情和其他因素導致的種種困難，風雨無阻。”

為了表達對這些一線員工的敬意，他決定將公司早前授予他的8000萬元長期激勵作為特別獎勵分發給這些同事。在那之前，他給自己母校捐資1億元的上海交大高性能計算中心也正式啟用。

作為對比，引發股東代理機構反對的庫克和鬧上法庭的馬斯克，在處理這類問題上就顯得不太成熟。

在ISS發出強烈抗議后，蘋果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強硬態度，它拒絕對此置評。它在向監管機構遞交的關于高管薪酬的文件中稱，“我們指定高管的 2021 年薪酬與蘋果的規模、業績和盈利能力、他們的角色和職責的重要范圍以及他們強大的價值觀驅動的領導力相稱。”

如果將時間放長來看，蒂姆·庫克確實值得他被賦予的9900萬美元。繼任初期，他常被拿來與蘋果的領袖人物喬布斯來對比，人們詬病他不夠極客，創新力太少，甚至他在發布會上穿著的牛仔褲與藍色襯衣都是被指責的對象。

但后來的財務數據說明了一切。蘋果董事會公開的一份文件顯示，庫克自2011年擔任CEO以來，十年間蘋果給股東帶來的收益回報高達867%。蘋果的市值從1萬億到2萬億，今年初一度突破3萬億美元——這是世界上第一家市值達到3萬億美元的公司。

馬斯克的天價薪酬更是源自于一場豪賭。特斯拉董事會在2018年與他立下一個極為激進的薪酬計劃，他的工資水平為零，只有帶領公司的市值、營收及利潤達到一個又一個艱難的目標之后，他才會被授予股權獎勵。

這個計劃在當時幾乎沒有人看好，它設下的最終目標是特斯拉市值達到6500億美元，當時特斯拉的市值剛過500億。如果未來十年特斯拉的市值只能增長80%到90%，他將一無所獲——即便這樣數字已經很不錯了。但他堅定認為特斯拉最終能成為一家市值萬億美元的公司。

他花了整整兩年時間才完成第一階段的目標：市值超過1000億美元。但在那之后，一切都變了。特斯拉的股價在2020年飆升了689%，是當年所有公司中增長最快的一家。

2021年，馬斯克提前7年完成了薪酬計劃的最終目標，特斯拉市值突破萬億美元，比美國所有傳統車企市值相加之和還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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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CEO與普通員工之間薪酬落差的爭論由來已久。無論是從基數亦或是增速上來看，CEO都要領先員工太多。

某些時刻，一些CEO的薪酬甚至會在公司陷入虧損時繼續增長。如美國一家名為諾唯真的游輪公司，這家公司因為疫情影響導致2020年出現40億美元的虧損，但它的CEO薪酬依然上漲一倍，達到3640萬美元。

這或許會讓大部分人感到不公。法國的兩位經濟學家Xavier Gabaix及Augustin Landier曾對大公司CEO的薪酬問題進行過研究，他們提出，CEO對企業價值的影響通常是多倍的，他們的行為造成的影響會因為公司內部的執行而被無限放大。一個好的CEO能讓公司的效益呈幾何倍數增長，與之相比，為CEO提供的薪酬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更準確地說，CEO與員工處于完全不同的兩個市場之上，他們之間并不具備可比性。兩位經濟學家提出，“重要的是福利而非公平”。

為了爭奪市場上優秀的CEO們，公司們往往會開出一整套復雜且不菲的工資包。與普通員工不同的是，CEO們的工資包中最重要的往往不是工資（他們甚至會拒絕工資），而是一系列層層遞進的期權獎勵——特斯拉為馬斯克開出的十年薪酬計劃是其中最激進的代表。

例如，庫克在2021年從蘋果取得的9900萬美元薪酬中，基本工資僅占300萬美元，而股權獎勵達8235萬美元、非股權獎勵1200萬美元，其他薪酬包括安保費、保險費等139萬美元。

楊元慶的過億薪酬同樣以股權激勵為主，他的基本工資僅占總薪酬的6%，表現獎金和股權激勵占據了總薪酬的94%。如楊元慶2013財年獲得的2135.9萬美元的薪酬中，基本工資為128.3萬美元，表現獎金715.9萬美元，長期股權獎勵為1264.7萬美元，退休金為12.8萬美元，其他福利為14.1萬美元。

一些本身就是公司創始人的CEO會拒絕薪水，因為他們往往持有公司的絕大部分股權，他們的財富增長與公司牢牢掛鉤。典型案例如扎克伯格對外稱只領1美元的薪水，劉強東也對外稱他的工資只有1塊錢——不過這些話各位聽聽就好，切莫當真。

一眾對比下來，庫克或許才是真正的“經濟適用男”。他2021年獲得的那筆9900萬美元薪酬，其中超8000萬美元來自于一筆10年前的股權激勵。

那是庫克剛剛接任蘋果CEO時，董事會授予他的100萬股限制性股票，這份禮物的唯一要求是，庫克需要在蘋果CEO的位置上呆滿10年。

和蘋果的老對手谷歌相比，庫克的薪酬也落后于谷歌CEO皮查伊。早在2015年，皮查伊的薪酬就高達1億美元，彼時庫克年薪僅有1028萬美元。

如果跳出科技行業，放眼全球上市公司，庫克的薪酬將會被更多人超過。在彭博社統計的美國收入最高的公司高管名單上，排在馬斯克后的第二名是醫療服務公司Oak Street Health 的CEO兼聯合創始人Mike Pykosz，年薪為5.6億美元。此外，黑石董事長兼CEO蘇世民在2017年后每年薪酬近8億美元，2021年總薪酬高達11億美元，遠超庫克的9900萬美元。

在動輒因天價薪酬而惹起爭議，甚至可能因此被股東訴訟的當下，或許像楊元慶這樣，拱手讓出自己的獎金，也是讓出了燙手山芋。

參考資料：

1. 蒂姆·庫克傳：蘋果公司的反思與商業的未來，利恩德·卡尼

2. 硅谷鋼鐵俠：埃隆·馬斯克的冒險人生，阿什利·萬斯

3. 薪酬超6億元！超員工1400倍，庫克工資“太高”，機構建議其“降薪”，每日經濟新聞

4.蘋果第八大股東表態：將投票反對蘋果管理層薪酬計劃，網易智能

5.馬斯克，你有一筆24億美元酬勞即將入賬，虎嗅

6.馬斯克想拿幾十億美元薪酬卻遭股東起訴，法院要求特斯拉公司為馬斯克辯護，雷鋒網

7. 減持聯想套現3億后，年薪超1億楊元慶豪發大紅包：自愿放棄8000萬獎金分給基層員工，和訊網

8.楊元慶薪酬1.3億上榜福布斯，領跑中國上市公司CEO，中國企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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